年化回报8% 浙江治水“玩转”私募债

　　只要支持浙江省4000多亿的治水工程，投资者就能获得8％的年化回报？

　　是的，这不是戏言。自今年起，浙江金融资产交易中心（简称“浙金中心”）推出了一系列名为“定向融资计划”的项目产品，并在当地媒体上进行宣传推介。这些产品的存续期为2年左右，每半年付息一次，购买门槛低则2万起，高则5万起（与银行理财产品门槛相当），不过，年化预期收益率达8％，高于后者。

　　单只基金诊断

　　与银行作为理财资管产品发起人不同的是，它们的发起人是浙江地方政府旗下的国有资产投资经营公司，目的是募集资金专项用于当地“五水共治”政府重点项目。而对于还款来源，有的地方人大常委会发决议，将项目产品纳入到地方政府负债规模，贷款本息列入财政年度负债预算。

　　然而，这种“定向融资计划”产品在财税及金融圈里，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有点"三不像"。”北京、上海两地3位从业经验超过10年的财政、金融界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上述产品在募资投向上像广义的PPP（公-私合作）项目，在宣传推广上像理财产品，在省金融办又登记为私募产品。

　　不过就是专家眼中的“三不像”产品，正在缓解地方政府因公共项目和基础设施投资而造成的紧张财政压力。

　　据经济观察报初步统计，自浙江省提出“五水共治”（治污水、防洪水、排涝水、保供水、抓节水）之后，今年起，杭州市辖建德市、金华市辖兰溪市、杭州市桐庐县、湖州市长兴县先后有29亿元的“五水共治”定向融资计划已发、待发或拟发。

　　高调的“私募”产品

　　“您在中心网站注册会员，不需要审核，立马就通过了，然后就可以认购我们的产品了。”末了，浙金中心客服人员在电话中不忘跟记者说：“8％的年收益在理财产品里算是低风险、高收益了——我们的项目是有政府支持的。”

　　客服人员所说的产品就是一款名为“五水共治”定向融资计划的新型金融工具。

　　浙金中心给浙江省金融办的汇报材料显示，该中心已于5月完成“五水共治”建德市项目（4亿）的发行；7月完成兰溪市项目（5亿）的发行。经济观察报最新获悉，桐庐县国有资产投资经营公司申请发行的定向融资计划系列产品（简称“桐庐项目”），定于8月4日~8月18日在该中心陆续挂牌发行，首次发行4亿元，二期再发行4亿元。此外，该中心网站披露，5月29日，该中心与长兴县签订相关协议，长兴县将通过中心平台发行“五水共治”定向融资产品（简称“长兴项目”），额度12亿元。

　　除长兴项目尚未披露外，上述三地的定向融资计划都标出：预期年收益8％，每半年付息1次；起购金额2万~5万元不等，发行对象数量不超过200名（含200名）。

　　以在浙江全省最先发行的“五水共治”定向融资计划建德一号为例，该金融产品的发行人是建德市马南高新产业发展有限公司（简称“马南公司”），受托管理人是建德市五水共治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简称“五水共治办”），信用评级机构是东方金诚国际信用评估有限公司（简称“东方金诚评估”），资金托管银行是兴业银行杭州分行，受理挂牌的交易机构是浙金中心。

　　对此，浙江省政府一位处级官员向记者确认，浙江省金融办已会同浙江省“一行三局”，对浙金中心的“五水共治”定向融资计划的交易规则合规性进行审查，该产品被登记为“私募债”。

　　既然是私募性质，我国基金法明确规定：“非公开募集基金，不得向合格投资者之外的单位和个人募集资金，不得通过报刊、电台、电视台、互联网等公众传播媒体或者讲座、报告会、分析会等方式向不特定对象宣传推介。”然而，记者发现，6月27日、7月3日，浙江中心先后在浙江一家都市报、一家商业杂志的官方微博、微信上，分别刊发了题为《“五水共治”专项融资产品现身固定年化收益率8％》《“五水共治”专项融资产品面向浙商发售：年化收益率8％》等两篇文章，并在文末附上热线电话号码。

　　7月11日，浙江省金融办向浙金中心发出监管意见并指出：“近日，你单位在开展"五水共治"定向融资计划业务时，相关媒体的报道存在与事实不符，涉嫌违规宣传等问题。”并要求“你单位应立即与相关媒体沟通，停止对"五水共治"定向融资计划相关业务的不实报道和不合规的公开宣传。”浙金中心随后在官网上刊出《问题答疑》承认：“"五水共治"定向融资计划属于私募性质产品，按有关规定，不能公开宣传，因此本产品仅允许风险测评结果与产品风险等级匹配的本中心会员认购和转让。”

　　然而，在报纸、网站、微博等营销渠道被封堵后，待发的桐庐项目选择了一条“非大众传媒的公开渠道”——新闻报道推广和机构内部推广。前者即文初所说的在浙金中心网站上注册会员并在线认购，后者即通过浙江省内某国有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的内部工作平台进行推广。该集团内部人员告诉记者：“（兰溪项目）我们的电话被同事们打爆了。但现在涉及到监管，我们只能低调一点。”公开资料显示，浙金中心由浙江省政府批准设立，是浙江省唯一的金融资产交易平台。

　　对于如何定义此类“定向融资项目”，一位金融资产交易机构人士告诉记者，“五水共治”定向融资计划既不属于信托范畴，又不属于资管范畴，更不属于银行理财范畴，本质上是一款非公开发行的非标准化产品，由浙金中心自己设计、自己承销、自己建平台，从而规避了相关金融牌照的申请。而且，由于该定向融资计划主要通过官网销售，并通过发行地的区域性媒体进行“软文”宣传，并且可向自然人销售，实际上是在用公募的方式做私募。

　　对于上述相关谜团，浙金中心总经理丁建林表示：“除非省金融办同意，我们理论上不接受采访。”浙金中心董事长何力则说：“我们业务刚刚做起来，很忙。不方便接受采访。”

　　人大决议列入政府负债

　　“这个产品肯定是保本的，8％的年化收益率，老百姓肯定能拿得到的!”记者在建德市调查期间，当地官员向记者如此确认。7月29日，一对老年夫妇也告诉记者，他们是冲着“有政府背景”前来浙金中心咨询认购的。对于投资者风险教育，一位建德市五水共治办官员说：“你不对产品进行正面宣传，产品卖得出去吗？”

　　至记者截稿时止，定向融资计划的风险并未在网站介绍、电话咨询和现场推介等环节被提及。而《2014年“五水共治”定向融资计划建德一号募集说明书》列明的各项风险因素不止一个：一是利率风险，即在本期融资计划存续期内，如果利率发生变化，会使投资者投资本期融资计划的实际收益水平存在不确定性；二是偿付风险，即在定向融资计划存续期内，公司的财务、经营状况可能会与预期发生偏差，造成公司不能按期、足额支付本期融资计划的本金和利息；三是资信风险，即受宏观经济周期性波动等因素影响，市场环境发生不可控的变化，公司可能无法及时从预期还款来源中获得足额资金，影响本期融资计划本息的偿付。

　　实际上，上述定向融资计划并不承诺保本。记者在上述募集说明书中看到，如本公司（即马南公司）未能兑付或者未能及时、足额兑付，交易中心不承担兑付义务及任何连带责任。

　　不过，地方人大常委会将建德项目、兰溪项目列入政府财政负债。记者获得的建德市人大常委会《关于同意市“五水共治”项目融资的决议》显示：“同意市政府指定市级国有公司与浙江金融资产交易中心开展定向融资债务合作，融资额度5亿元（后压缩为4亿元），期限2年，年利率控制在10％以内，纳入市级政府负债规模，贷款本息列入财政年度负债预算。”无独有偶，浙金中心公告称，兰溪市人大常委会审议决定将兰溪市水务建设工程投资有限公司在该中心挂牌发行的定向融资计划，列入2014年度融资计划，融资本息列入财政年度预算。

　　上述建德市官员坚称，人大决议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政府部门必须遵照执行，保本付息。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金融研究室主任赵全厚则告诉记者，此举实际上是绕开了关于“地方财政不得违规（变相）担保”的禁令，打了个法律法规的“擦边球”，通过人大常委会决议的形式，出具了一份“支出承诺函”。

　　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所银行研究室主任曾刚说，上述定向融资工具的刚性兑付机制扭曲了金融市场——少数私募投资者实现了高收益，发行方也不用承担风险，而社会公众（尤其是纳税人）却要因财政还本付息而承担风险。

　　不过，定向融资计划，既不是浙江治水的起点，也不是其终点。

　　近期，浙江省财政厅副厅长王广兵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未来7年，省级财政将筹措600亿元用于治水。今年初，浙江省发改委宣布，2014年“411”重大项目计划共安排“五水共治”项目总投资4680亿元，计划年度投资超过650亿元。

　　一边是巨量的治水投资，一边是吃紧的地方财力。以建德市为例，一方面，该市“五水共治”三年行动方案的投资额从54亿元扩至58亿元左右，2014年当年投资额从15.5亿元扩至18亿元左右；另一方面，建德市人均财政收入仅4000多元，甚至比相邻的“贫困县”淳安县（6000多元）还低。“4个亿的定向融资产品发行后，今年的建设资金就基本到位了，大大缓解了建设资金的拨付压力。”建德市五水共治办资金组组长方明明如此说明定向融资计划的必要性，“未来如有需要，不排除在项目到期后续发定向融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