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啪,一只皮鞋从讲台砸了下来,报错鸿海市值的财务干部惶恐地看着台上赤着脚、怒气冲天的郭台铭。
“腾讯、百度这些互联网企业市值多少?我们鸿海呢?人家那么点人干得比我们一百多万人加起来还要多。”一年前的6月中旬,鸿海一次大会上,郭台铭对近百人怒吼。
这是一个在鸿海内部流传甚广的故事。
也是在这个夏天,一个不到40岁的年轻人走进鸿海总部,他神情谦和,甚至有点拘谨,他说想要在大屏电视端建立一个像苹果一样的生态系统,即把内容、终端、应用、平台四者整合。这是连鸿海宿敌三星都做不了的事。
5月16日,我们来到了他的办公室,房间一角,放着三台尺寸不同、连续运行了几百个小时的乐视超级电视,乐视网创始人、董事长贾跃亭就是办公室的主人,他不善寒暄,“我的确不太会表达”。他老老实实地说,“接受采访特别浪费时间,像咱们一沟通就是一上午。我宁愿坐在这,多发现一些产品问题、多想一些产品创意,让硬件和内容完美结合。”
过去几个月中,联合郭台铭号称颠覆传统电视产业的贾跃亭已成为消费电子领域最大的问号。去年的9月19日,贾遭遇了一次羞辱,这是乐视超级电视概念首次亮相。当他宣布,乐视成为全球第一家进入电视领域的视频公司时,他毫无悬念获得了“大忽悠”的头衔,投资客的反应是卖空乐视网(300104)的股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股价缩水四成。
今年5月7日,又一个“颠覆日”。互联网界有很多人都喜欢在产品发布会上模仿乔布斯,例如小米手机创始人雷军,要做锤子手机的罗永浩,这一次轮到了贾跃亭,他身穿黑色T恤走上空旷舞台,台下乐视影业CEO张昭和阳光卫视杨澜向他竖起大拇指,这略略冲淡了他的尴尬与紧张。
客厅将是科技公司最惨烈的战场。早在2006年,三星就成为世界上首家电视业务收入超过百亿美元的公司。三星认为,现代家庭中以电视为客厅核心,哪个厂商能够在电视业务上取得控制地位,就拿到了进军网络家庭业务的通行证。这个通行证的含金量一点儿不亚于PC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可多少英雄好汉都曾在大屏幕面前折戟沉沙。2013年刚进入硬件复兴元年,冲杀进智能电视(盒子)领域的中国公司包括老牌IT企业联想,互联网公司阿里巴巴、腾讯、小米、PPTV,还有海信、创维和TCL这样的家电制造商。
这个长长的名单中,突然抬高嗓门的乐视,大概排在最不被看好的位置。如果想搜集对他的质疑,只需翻看一下搜索引擎前几页的结果。从外形与言谈看,贾确实不具备电视杀手的气质,但不要忽略隐藏在他消瘦身躯中偏执的力量。贾跃亭或许将自己定位于《疯狂原始人》中的新人类盖,而那些质疑者如同仍在迷恋洞穴的瓜哥。
现在还远不是他能将问号扳直的时刻,不过即使时间证明贾跃亭会重重撞在南墙上,依然会有更多人撞上来。贾的样本意义在于:他会为如何在大屏领域打造一种闭环生态系统,以及需要怎样的产业链控制力、多大的用户规模才能够形成价值正循环,充当小白鼠,这也是乔布斯留下的难题之一。
盟友
并非所有人都不看好贾跃亭,他有几个强大的盟友。
据说,贾跃亭仅用了5分钟时间就打动了郭台铭。
将时间调回2012年6月中旬,贾跃亭参加了中国电子视像行业协会秘书长白为民组织的一个采购团,白亲自带队赴台购买面板。供应商名单中,有美电、友达及华映等,可鸿海与旗下企业并不在列。这不奇怪,在鸿海代工名单上都是显赫的名字:苹果、索尼、微软、亚马逊……之前,乐视团队也曾几次约访富士康高层,后者通常摇摇头,从未给过贾跃亭倾诉梦想的机会。
这一行人到达台北当天,郭台铭也出席了欢迎晚宴,并参加了与白为民的私人会谈。在白为民引荐下,贾跃亭预约到了5分钟拜访时间。焦灼等待中,贾跃亭必须思考的问题是:如何用5分钟时间打动这个可能别人花5个小时、甚至5天时间也无法打动的超级大佬。
贾找到了郭的痛点—打败三星,这是投其所好,郭台铭经常把三星当作假想敌拉出来痛扁一番。五分钟内,贾讲述了未来电视的趋势到底是什么,是三星模式、国内厂商模式,还是乐视提出来的“完整生态系统”模式更有生命力?郭台铭盯着贾跃亭说:不用继续参加晚宴了,去台北101大厦的包厢谈吧。
接下来整整一周,贾跃亭取消了其它行程。他随众多鸿海高管来到鸿海集团台北土城总部,进一步商谈合作细节。
按时间来看,在贾跃亭团队到达台湾当周,富士康有一名员工跳楼自杀。屡屡发生的跳楼事件或让郭台铭感到,依赖人海战术的代工模式已走到尽头。摆脱低附加值代工业务,向高附加值的产业转型迫在眉睫。但之前无论是向下游做通路,还是向上游收购面板企业,郭台铭都交过高额的学费。
郭台铭曾经与一个机会擦肩而过,将小米科技拒之门外。后来他才知道,这家“小公司”手机年销售量直冲破700万台。对于鸿海而言,错失订单事小,没跟上移动互联网的节奏才真要命。
“他们都要赌一下未来。”陪同贾跃亭台湾之行的乐视网副总裁、乐视TV总经理梁军认为。
对于贾所谓的“乐视生态”,郭台铭起初未必全能明白,但他感觉到贾走的是一条类似苹果软硬件整合之路,只不过是由手机端变为大屏端,而苹果是唯一曾经击败过三星的公司。郭台铭也清楚,三星模式唯一的短板,也是鸿海的不足,在于精湛硬件技术外无法寻找到优质内容相匹配,乐视这家公司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有他想要的东西。
在台湾的七天时间,郭和贾已签订了一个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4月初,乐视网发布公告,乐视网、乐视控股、富士康子公司深圳市冠鼎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称“冠鼎工程”)三方以现金方式对乐视致新(乐视网控股子公司,负责TV项目)进行增资,增资总额超过3亿。冠鼎工程出资1.3亿元,占乐视致新20%的股权。郭台铭继李开复之后成为乐视另一名战略投资人。
多数视频公司都在用股权换资本时,贾却把股权捂得很紧。有人说,他有难言大隐,是红顶商人。“这是毫无根据的传言”,贾跃亭告诉我们,他想把股权更多留给管理层,过早稀释会成为下一个土豆网。上市之前,乐视网只融了一轮资,为5280万元人民币,有人视为一个笑话,他不这么想。贾跃亭是控制欲和目标感都非常强的商人,他十分警惕,不能让局外人改变乐视的战略与经营方向。
在与鸿海合作中贾亦步步为营。首先,乐视与鸿海方面签订了一项排他性协议,这意味着,鸿海在中国大陆不能再为其它互联网公司制作智能电视;其次,分工明确,鸿海方面负责硬件生产以及维修,前端的设计、研发,包括芯片交由乐视团队负责;其三,双方成立文化合资公司,从事中国与海外的影视、动漫版权业务,包括中国影视剧版权输出海外,以及台湾、日本动漫版权引入国内。其中文化合资公司与郭台铭的儿子郭守正有关,郭守正早在2004年就进入文化创意产业,成立山水国际娱乐投资,从事电影制作、游戏、数字内容业务。
贾跃亭用5分钟说服郭台铭,看起来有戏说成分,另一种说法是,乐视之所以与鸿海迅速达成各项合作,与郭守正的推动有关。
贾跃亭如此关注控制权的原因是他不希望成为产业链上的配角。他认为,制造业讲究专注、鄙视多元化的时代已经过去。当年一个产业链分割成若干关键链条,每个关键链条上都有一个很大的企业,只做自己的事,不需要考虑其它。一个完整的产品或服务由多家公司提供,多家公司组成一个硬件、内容、应用、平台生态链。“这就是原来的诺基亚迅速消亡的原因。”在贾看来,诺基亚并非不知道创新,它栽在只做设计、品牌、销售渠道,而不制造生产元器件,依赖全球采购,最后盲人摸象。而三星不一样,它做横向整合,在硬件领域中几乎什么都做,比如一个三星手机里几乎90%的元器件都由它自己生产,从屏到芯片到内存。“现在,你如果想给用户提供极致体验、具有价格竞争力的产品,诺基亚模式几乎是不可能。”贾跃亭用“奢侈、极致、完美、颠覆”这些宏大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梦想,就绝不能仅仅通过OEM贴牌生产超级电视。
在台湾之行之前,贾跃亭并没有十足底气造电视。若没有富士康代工支持,他的梦想很难落地。与鸿海的战略性合作同时解决了超级电视屏幕的难题。郭台铭曾收购夏普的堺工厂,该工厂拥有全球唯一一条十代线,在切割大尺寸液晶面板方面具有全球领先的经济成本优势,堺工厂也成为乐视供应商之一。
第二个“颠覆日”当日,为贾助阵的有鸿海集团“2号”人物首席执行副总裁戴正吴、夏普10代线堺工厂副社长三原一郎、美国高通公司全球高级副总裁王翔以及创新工场创始人李开复。创新工场曾在2012年11月投资乐视,而超级电视采用了高通专用的骁龙S4 Prime智能电视芯片,乐视也是首家将该芯片商用的厂商。
“一个从来没有做过大型硬件的互联网公司,别说是造世界级品质的电视,就是找一流企业给你代工也相当难。”贾跃亭对《中国企业家》说,他的言外之意是,受人青睐也要有实力。
团队
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拐个弯才能到达乐视TV总经理梁军的办公室。沿路会看到各种检测设备,电路板裸露在外,吵吵嚷嚷,像个大网吧,又像加工厂,总之不像互联网公司。坐在仅有隔板的办公室内,梁军看起来如同“工头”。我们采访时,隔壁不断有新人报到。梁军不在时这间办公室就变成了会议室,四处弥漫着一种草莽的活力。
这种环境,梁军起初并不适应,他曾在严谨有序的联想工作了20年。
贾跃亭要说服业内精英和他登上同一条船,并不比说服外部合作伙伴更轻松。
2011年,乐视上市的第二年,他专赴日本索尼参观考察。索尼接待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各类产品,包括4K电视技术以及引以为豪的设计。面对昔日消费电子霸主残存的骄傲,作为一个深度“硬件控”,贾跃亭却觉得很悲凉,他告诉随团者:这完全是硬件公司的思维,执迷于工业时代的技术和产品,和互联网距离非常遥远。
可是,他想要做颠覆者,就需要重塑设计、研发、营销、渠道等每一个环节,这意味着要找到能够在每一段产业链条上发挥作用的人。与同一时期视频行业性格鲜明、经常高调出镜的创始人相比,贾几乎还是籍籍无名之辈,只得通过猎头来寻找各类跨行业人才。他如今组建的团队在江湖上并不知名,可实战经验丰富,都爱“折腾”。
梁军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白衬衫外罩着卡其色夹克,语速很快,典型的IT工程师风格。进入乐视之前,梁军在联想集团向高级副总裁刘军直接汇报。
在联想,梁军曾参与过知识产权战略、对外合作、投资和研发等多项业务,执掌过服务器部门,还花了3年时间跑渠道,亦曾在手机事业部担任总经理。
他与贾跃亭的初次见面在一间茶社,梁军比未来的老板大三岁。他觉得对方像个工程师,没有架子。“我们聊苹果,我是从硬件角度分析,而老贾则是从互联网、生态系统和服务角度”。当天,梁军跑去苏宁花2980元买了一台乐视机顶盒,尽管当时他觉得这个盒子还很“原始”,但互联网和电视结合后可能发生的化学反应,让他一个晚上兴奋得没睡着。他感到,“这有可能是未来”。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互联网这条路还没走过。与贾跃亭第二次见面之后,梁军确定加盟,前后用了3个月的时间。
离开联想前,梁军告诉刘军:我要离开去做互联网了。他起初并没有提乐视,这家排在视频行业中流的公司似乎太不起眼。刘军知道真相后说:“贾跃亭我熟,周六我们一起打篮球,刘弘(乐视网联合创始人、COO)我也熟,是我哥们啊。”
梁军自称“互联网大龄青年”,他已慢慢适应了互联网的节奏。他感觉现在每三个月相当于原来在手机部门的一年。“我要留在联想,其实很方便,底下一帮人,每天骂骂人,主要工作就是给老板写PPT,weekly meeting,biweekly meeting,monthly meeting,quartly review,天天meeting,天天PPT。现在跟老贾一个电话就决定了,干!虽然这里没有那么多流程,乱,办公环境差,但是做决策贼快。”
梁军加盟后,贾跃亭又从京东挖来了张志伟负责销售环节。张志伟是京东家电渠道专家,他离开之前,据说刘强东留下一句话:有什么困难找我,京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张志伟早年在基层渠道多有积累,谈起渠道发展史如数家珍。他曾担任美的空调事业部总监、海信科龙电器电商事业部总经理。2010年从传统家电企业转入京东商城任黑电业务总经理后,他见证了两年间京东黑电销售额从5亿提升至近50亿的过程。不过,他进入京东之际,公司规模已经过百亿,“整个体系和商业模式已经成型了,战略层面的核心基本是董事长与其他几个‘O’的事。你更多做的是什么?执行。其实是扮演一个螺丝钉的角色,只不过是螺丝钉的大与小而已。”张志伟对《中国企业家》说。
在乐视,他可以做拧螺丝的人。如同斯科利曾被乔布斯问:要改变世界还是卖汽水,张志伟也自问自答:你是愿意在成熟的体系里扮演一个固定的角色,还是在一个相对不成熟,但有未来的环境里面作为一个主导者呢?或者说作为主要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和参与者呢。他选择了后者,在他眼里,刘强东像一个hero,而贾跃亭则更像是创业伙伴。
转投一家从未销售过大型硬件的互联网公司,担任销售操盘手,更深层原因在于他内心中相信:拥有内容,才最有可能在未来电视产业整个价值链上占据最核心的部分,而内容恰恰是乐视拥有,却未曾充分展现的地方。
贾跃亭所规划的蓝图中重要的三个支点,除了梁军、张志伟外,还有CTO杨永强。杨虽然只有33岁,却是创业时跟贾一路打拼过来的老战友。2003年前后,外界一度传言3G牌照会在两年后发放,但后来希望渺茫,杨永强所在公司停掉了相关部分研发,在这时他认识了贾跃亭,两人共识是,如果网络带宽提升,用手机看视频会成为“杀手级应用”。
牌照迟迟未能发放,而贾跃亭2003年成立的北京西伯尔通信科技有限公司下专做手机流媒体的事业部后来也转做PC视频业务,并在2004年独立成为乐视网。杨永强一直留了下来,他外表腼腆,是个“技术派”,现在要做内部创新的先锋官。今年3月,原爱奇艺技术副总裁袁斌出任乐视网联席CTO,接管杨永强原来乐视网的技术管理工作,而杨自己则跑去玩新业务—云视频开放平台、乐视TV开放平台以及乐TV应用商店,这是贾跃亭构造的平台中最具想象力的环节。
似乎每个人都从看起来普通的贾跃亭那里找到了自己所缺少的东西,比如梦想、自我挑战的机会或者创业红利。如今贾跃亭麾下已经有超过20位副总裁,这种架构有几分奇怪。可是过去一年来,虽然他的野心备受外界质疑,总算还是聚集了一群愿意和他一起接受质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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