囿于一方画布,满载古往今来的神话与传说;厚重多彩的颜料,尽情赞美荣耀与辉煌。这是属于巴洛克的艺术美学,一种既激情又沉稳、既古典又前卫的美学;一种不囿于一方画布而蓬勃而出的激情与才情——这是对日前在中华艺术宫开幕的《鲁本斯、凡·戴克与弗兰德斯画派——列支敦士登王室珍藏展》的观后感。与其说是对展览的赞美,不如说是对艺术本身的赞美。列支敦士登,这个国土只有上海1/4的国家,将他们的王室珍品带到了上海。 列支敦士登王室是欧洲最古老也最善于理财的王室,其财富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艺术收藏,它绵延至今300年的收藏令人钦佩。绵延的收藏就像血脉传承,这是艺术史的荣耀,更是人类文明的荣幸。而欣赏一个好的展览,正如听一则动人的故事。那么这场故事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是了,是那个称之为“巴洛克”的艺术时代。巴洛克艺术是一个时代的艺术统称,不仅体现在绘画中,更有雕塑、建筑、舞蹈、音乐,全面开花。我们所熟知的凡尔赛宫,就是典型的巴洛克式建筑。如今谈起“巴洛克”似乎是意气风发的,然而最初“巴洛克”一词的诞生是含贬义,因“Baroque”葡萄牙语原意是“畸形的珍珠”,用以冠名16世纪下半叶伊始、17世纪盛行于欧洲的一种艺术风格,这种风格因背离了文艺复兴古典法则而受到当时保守派的指责。然而,在那个资本主义繁荣发展而又全球贸易扩张的时代,又有哪种艺术风格比“巴洛克”更适合表现那个时代呢?那个时代的人,不若刚走出千年“黑暗期”的文艺复兴时代,在人文意识觉醒初期那般克制与小心翼翼;那个时代,贵族势力兴起,各国王室也开始不断充实自己的财富,并寻求与其财富相匹配的文学与艺术作品。巴洛克正是在这样的封建天主教复辟后,随着贵族统治的巩固而发展起来的艺术风格;相比“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的文艺复兴美学理念,华丽而炫耀式的巴洛克风格有着太多的颠覆。但今天,巴洛克被公认为美术史中的一种伟大的艺术风格。的确,千百年来那么多的流派风格,只有巴洛克将奢华与荣耀表现得如此活泼又优雅、细腻又宏伟,收放自如的自由与激情,那是一种骨子透出的贵族气质和浪漫主义。
巴洛克风格在美术作品中所体现的特征是:色彩明快、光影强烈、宏伟热情,构图充满戏剧性,以及清晰可辨的细节——正是这种细节的清晰可辨,呈现了饱满、带有冲突性的动感,并且前所未有地将繁复、华丽的装饰引入艺术创作中。其实,在巴洛克艺术盛行的背后,还有当时欧洲新教兴起的狂潮。因为当时的罗马天主教廷是鼓励“充满感情地表达宗教情感”,因此我们也不难理解代表巴洛克艺术风格的画家鲁本斯,还有雕塑家贝尔尼尼(被后人誉为“再造罗马”的天才),如此专注宗教题材并以此闻名天下。
了解了巴洛克艺术之后,或许更有助于了解弗兰德斯画派,因为弗兰德斯画派堪称巴洛克美术的精华。
弗兰德斯(Flanders)这一如今消失的地名,是在古代的尼德兰地区,现今的比利时、卢森堡和和法国的东北部。16世纪之时,有过辉煌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艺术已经走向过分矫饰的“样式主义”,而当时一心前去朝圣的弗兰德斯地区的画家如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们在了解真相后就很失望,天赋的才华只能浪费在模仿与矫饰之中了吗?当然不。于是鲁本斯回到了安特卫普,他充分发挥自身超强的学习能力,将意大利艺术中曾经拥有的进步的人文主义思想、米开朗琪罗的纪念碑式的形式和气派、威尼斯画派的色彩、卡拉瓦乔的明暗调子融合起来,甚至样式主义的那种复杂构图也汲取过来,同时又结合佛兰德斯民族美术传统,终形成自己的画风。所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鲁本斯复兴了当时行将走向僵化衰亡的绘画艺术。今天我们很多人说起鲁本斯都会说:“哦,那个喜欢画赘肉的家伙!”这话很形象。鲁本斯的作品色彩明媚欢快、笔法奔放,多用暖红、暖橘、天蓝、金色、奶白,仿佛享受一顿阳光下的地中海大餐,是一种饱和愉悦的基调。构图多呈上升态势,人物红光满面、体态饱满,尤其是在描绘神话人物时体现了造型雄壮的特征,这在鲁本斯的几幅代表作中可以明显感受到。
以鲁本斯为代表,就有了弗兰德斯画派。他们都热爱色彩。而弗兰德斯画派如此爱色彩,让人不禁联想到不久之前的一个时代有一个地区的人也是如此爱色彩,那就是文艺复兴晚期的威尼斯画派。似乎意大利自提香时代起,就是那个注重感官愉悦与自由的国度。不过,在弗兰德斯,气候没有地中海那么舒适干燥,相反特别潮湿,那里的人所看到的物体没有轮廓那么清晰,所以他们讲究色彩和体积感,还有颜色由淡到浓的各种不同的层次。这在后来的伦勃朗以及委拉斯开兹的作品中得到更明确的体现。
鲁本斯最优秀的学生是一位名叫安东尼?凡?戴克(Sir Anthony van Dyck)的人。凡?戴克或许没有鲁本斯那样在画画之外还拥有一个多国外交官那样辉煌的职业生涯。但凡?戴克却比他的老师更多一种轻松、高贵的贵族气息,其画风影响了英国肖像画将近150年(当时的英国画坛正是被像凡·戴克这样的“外籍画家”统治)。凡?戴克在1632年成为英王查理一世的首席宫廷画师,查理一世及其皇族的许多著名画像都出自凡·戴克之手。凡·戴克的一生中共为查理一世画了40幅肖像,其中最特别的一幅《查理一世》(Charles I),别具匠心的采用了“三面查理”的布局,是肖像绘画史中的经典名作。此外,凡·戴克的一个比较低调的特点是,能把肖像画中人物的手画得非常漂亮,最突出的是他的自画像。
除了神话、宗教题材与肖像画,风景画也是代表弗兰德斯画派最高成就的体现之一。与古希腊人强调理想世界的观念理想化,故而简化形体而强调面部线条的做法不同,弗兰德斯人把宗教人物等理想人物一律变为肖像,表现现实世界的细节。所以,弗兰德斯创立了一个写实画派,即风景画派——倒是颇有中国古代山水画“卧游”之意味,可参见《壮阔山景》以及《绘有年轻的托比亚斯的风景画》。同时,弗兰德斯人适宜过家庭生活和室内生活,所以弗兰德斯画派的另一重要组成部分即室内场景画——可以说,在那之后的时代,在表现室内场景的创作中,没有一个能超越弗兰德斯的画家们。他们的高超技巧不仅在于创造了出色的构图与戏剧感,更在于他们能将日常主题完美再现:人和物,房子和街道。此外,花卉静物画和农业动物画都是弗兰德斯画派的特长,此类题材或与弗兰德斯乃至后来荷兰画派在本国或本地区在全球贸易方面的自信有关。尤其是花卉静物画,一方面,在构图上,幽闭的构图,厚重的色彩,灵活饱满的笔触,细致敏感的绘画视角使得这类画在视觉上颇为吸引人;另一方面,这些花卉静物画通常将不可能在同一季盛开的花放在一起,其中有不少的凋残之花、枯萎的叶子以及生命仓促的昆虫和垂露表现,暗示了生命无常的哲思,这与当时的文学、哲学思潮兴盛的背景有关。然而,这些也暗示了艺术能够使那些转瞬即逝的事物成为永恒。
15世纪-17世纪是一个大航海时代,特指欧洲许多国家与地域为了另辟直达东方的新航路,探察当时欧洲人不曾到过的海域和陆地的一系列航海活动。大航海时代带动的是资本主义兴盛发达,可想而知艺术市场也是很繁荣的。此前,画家多为宫廷或教会包养,资本主义商业的发展,使市民富庶逐渐可以消费得起绘画作品,画家一定程度上得以脱离宫廷、教会,进行自由创作(当然,这个自由创作还是不能脱离市民审美喜好,否则就卖不动。但相对于过去,绘画题材有了更多选择的空间,所以我们才看到风景画、室内画、静物画、农业动物画)。而我们知道,历史上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被今天成为“荷兰共和国”——因当时的尼德兰独立战争而来。1566—1609年期间爆发了资产阶级革命,它既是一场资产阶级为代表的进步力量反对封建制度的民主革命,又是一次尼德兰反对西班牙殖民统治、争取民族独立的民族解放战争。这场战争最终以尼德兰的胜利而结束。停战后,共和国愈加繁荣,艺术市场的行情也一路看涨。画市满足了兴趣爱好不同、收入水平和社会地位不同的社会各阶层人士的需求。据一位英国的观察家评论说,在共和国,最低级的住所也装饰有绘画,哪怕是没有钱的劳工和小农——如果还有能力的话——也要买几张普通的版画挂上。
不过与欧洲其他地方艺术创作的背后有天主教廷的支持明显不同,对共和国政权建立、资本主义发展起到积极思想知道作用的是加尔文教派,而按照加尔文派教规,教徒不能膜拜祭坛画或任何神和耶稣的替代品,也反对天主教使用绘画和雕塑作品进行的圣徒崇拜。因此,诸如弗兰德斯画派以及后来的荷兰画派的艺术家都开始探索新的题材,形成了多姿多彩的画种。有时候,收藏者并不单单是因为装饰、艺术或叙事价值而购画,一些人收集物品、画作和印刷品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积累关于世界地理、动植物群和不同文化的知识。到了后来伦勃朗和哈尔斯的时代,这一点已体现得愈加成熟。尤其是伦勃朗,已自成一派,他涉足肖像画、风景画、风俗画、宗教画、历史画等,可谓集大成者;从明亮而突兀的线条,到神秘而模糊的阴影,伦勃朗都可以信手拈来。
我们现在回到巴洛克艺术。前面说了那么多弗兰德斯画派,那么,巴洛克艺术只有弗兰德斯画派吗?当然不是。弗兰德斯画派是巴洛克艺术在绘画中的体现,而它更广阔的天地在于建筑与雕塑。洛伦佐·贝尔尼尼(Gian Lorenzo Bernini,1598 ~ 1680)是其中佼佼者,这位被誉为“再造罗马”的人,是名副其实年少成名的天才。他在23岁时创作了《抢掠普罗瑟皮纳》(The Rape of Proserpina)一鸣惊人,三年后又创作了更为惊艳的《阿波罗与达芙妮》——整个的作品都处于一种激烈运动的戏剧性状态中,大理石在贝尔尼尼手中好似失去了重量,阿波罗的衣裳与达芙妮的长发随风飘起;与这种轻盈形成对比的是人物身体的凝重力量,而不对称的轮廓线条渲染了戏剧性的情境,予人一种既轻快又激情,即活泼又不安的感觉。这便是最为典型的巴洛克风格。此外,贝尔尼尼的成就不止雕塑,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把建筑、雕刻和绘画结合成一个完整的艺术整体来装饰城市空间的大师。这些作品,一直保留到今天,成了罗马城众人景仰的魅力。
近些年来尤其是最近两年来,收藏型艺术品逐渐受到青睐与重视。在全球艺术品市场中,弗兰德斯画派较少炒作,尤其是相对印象派画作而言。所以弗兰德斯画派价格是低洼,然而因弗兰德斯画派的内在价值巨大,其市场后劲已逐渐显露。而这一板块中尤以18世纪的最具价值,原因在于从18世纪弗兰德斯以及荷兰共和国的一些作品中可以看到西方古典艺术正在进行历史性的变革,这场变革直接延伸至印象派艺术产生,进而导致西方艺术的彻底革命,往往这些具有代表意义的作品对于藏家而言更有吸引力,且升值空间也最不可估量,相比于稍显急功近利的投资艺术品而言更符合现阶段艺术市场的口味。纽约佳士得的“古典大师专场拍卖会”是此类经典之作的主战场,包括鲁本斯、伦勃朗的作品多是在此创下市场记录。就在今年一月纽约佳士得的“古典大师专场拍卖会”上发出的信号明显,鲁本斯一幅《从圣女手中接过十字褡的圣伊德芳索》,估价达200,000 至300,000美元,为这次拍卖会的领跑作品。